4月23日,是个周六。在有“中国艺术硅谷”之称的北京“1号地国际艺术区”的一间画廊里,导演顾长卫有点害羞地领着环球人物杂志记者欣赏他的画作。他正指着其中一幅人物画像介绍其寓意时,妻子蒋雯丽走了过来,“长卫的这幅作品确实很有味道……”她语调轻柔,态度落落大方——就像《牵手》中的夏小雪、《金婚》中的文丽。记者认识蒋雯丽多年,她似乎一直是这个样子,没有什么变化。
蒋雯丽1969年出生于安徽省蚌埠市,父亲是工程师,母亲是铁路局话务员,都很喜欢文艺。在环境的熏陶下,蒋雯丽从小就参加体操和跳舞比赛,拿过一些奖。在北京电影学院上学时,她凭借自己的第一部电影《悬崖百合》,获得了“飞天奖最佳女配角”提名。1993年,因拍摄电影《霸王别姬》(在其中饰演童年小豆子的妈妈),她和当时在剧组里担任摄影的顾长卫相爱、结婚。但那时,她仍没什么名气。直到1997年的电视剧《牵手》,她将一个中年女性的焦虑演绎得淋漓尽致,才开始走红;2002年的《大宅门2》和2007年的《金婚》两部电视剧让她的事业攀升到一个新的高度。
接下来的3年,她就像“闭关”了一样,全身心地投入拍摄了一部以自己童年经历为蓝本的电影《我们天上见》,用细腻而深厚的温情感动了无数观众。这部导演处女作,为她在韩国釜山电影节上摘得了“最受观众欢迎奖”。好消息接踵而至:近期,她主演的电视剧《幸福来敲门》收视率一路飙升;在丈夫顾长卫的新片《最爱》中客串一把,好评如潮。难怪圈里人都说,蒋雯丽正迎来人生和事业的“第二春”。
演员比较幸运,可以不断“打破自己”
环球人物杂志:从《牵手》、《金婚》到近期热播的电视剧《幸福来敲门》,你演的戏大多生活味很足。有人说,“这些角色的某种特质符合蒋雯丽自己”。是这样吗?
蒋雯丽:演员都是借角色表达自己。在《幸福来敲门》里,我演一个傻得有点特别的女人,这也算一次独特的尝试。看剧本时,我就觉得这个角色很有个性、很难得。你知道,我们国内缺少好的编剧和剧本。大编剧和普通编剧的区别就是,一个能写出好的人物,一个只能写出好的故事。看过好作家的作品,我们能记住人物而不只是故事,比如《安娜·卡列琳娜》和《白毛女》。
环球人物杂志:在电影《最爱》中,你扮演了一位偶尔会偷鸡摸狗的艾滋病女患者,这与你以往温婉贤淑的形象大相径庭。为什么会选择这个角色?
蒋雯丽:中国有句古话:“不破不立”。演员需要不断打破自己常有的表演方式和习惯,发现新东西。其实,每个人都在寻找自己。在成长过程中,我们被很多条条框框束缚,慢慢丢掉了自己待人接物的方式。演员比较幸运,可以有不同的尝试,不断“打破自己”。颠覆是超越自我的表现,会让生命充满意义。
环球人物杂志:最近,你被选为上海电视节“白玉兰奖”电影、电视剧单元的评委会主席。在你看来,什么样的影视剧算优秀的作品?
蒋雯丽:这是对我20多年演艺生涯的肯定和褒奖,也是一个难得的学习过程。我认为,不管是电影还是电视剧,关键要好看、能打动人。
中国导演什么都会,但缺少专业性
环球人物杂志:你的导演处女作《我们天上见》在国外拿了奖,但花了3年时间。推掉了不少戏,你觉得值吗?
蒋雯丽:值。人在实现梦想的过程中,其他一切都不重要。年轻的时候,我会追逐名利,现在则更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。拍完这部戏,我得到了很多,比如内心的变化、眼界和人生感悟。
环球人物杂志:当初怎么有勇气尝试做导演?
蒋雯丽:拍这部戏之前,我没有学习过导演技巧,也没临时补习。拍这部戏不是为了我以后要当导演铺路,而是真诚地想去拍好这个故事。这是我生命中经历过的事情,所以我有信心。现在很多导演的第一部影片都比以后的作品好,就是因为随着时间推移,他们已经没有那么较真,也不会全心投入,缺少了创造力,作品也就没了生命力。
环球人物杂志:没有向顾长卫求助吗?
蒋雯丽:他什么也没帮我。其实,没帮我就等于是帮我。他希望我能独立完成这个片子。本来我还想请他来当摄影,但他告诉我,一旦他当了摄影,以后大家就会说这是他的作品。完全脱离他,我就更能完整、纯粹地表达自己。
环球人物杂志:你会继续沿着导演的路走下去吗?
蒋雯丽:拍完《我们天上见》,我就对记者说:“这是我第一次,也是最后一次当导演。”当导演太累,你放松一点点,就会出问题。有一天拍下雪戏,我从监视器里看到,除了地上有雪,屋顶上、树上都是干干净净的。这本是美术和摄影该注意的事。我的脾气一下就上来了,扔下对讲机,不想拍了。出去走了一圈,想想不拍不行啊,就又回来了。以后我轻易不敢当导演了。
环球人物杂志:你参加了很多国际电影节,你觉得中国导演和国外导演的区别是什么?
蒋雯丽:在中国做导演,要操心的事情太多。李安导演曾经说过:“在中国拍一部电影,要少活5年!”我听说,美国导演昆汀·塔伦蒂诺在北京拍《杀死比尔》的时候,片场失火了,塔伦蒂诺看都不看一眼,就拉着女演员乌玛·瑟曼离开了现场。因为他知道会有专门的人去救火。换成中国导演,首先肯定会拿着灭火器去救火。美国的电影极端专业化,不会有那种“全才”,服装、化妆、摄影都懂。中国导演是全才,但大部分缺少专业性,什么都不精。
人生态度:逐求、厌离和郑重
环球人物杂志:听说你刚回了趟安徽老家?
蒋雯丽:上周末,我和顾长卫、两个孩子刚回了老家,参加我父母的“金婚仪式”。以前他们结婚时是没有仪式的,如今他们都已经76岁了。社会上的夫妻,能一起生活到“金婚”的很少,要么离婚了,要么老伴儿没了。我觉得父母很幸福。
环球人物杂志:对你来说,幸福是什么?
蒋雯丽:对于幸福,不同的时期我有不同的理解。小时候,我觉得能吃上一块蛋糕、一根冰棍,穿一件新衣服就很幸福。但成长起来之后,人就越来越难得到满足。现在,我觉得和家人在一起,遇到好的剧本再去拍拍戏,就是最幸福的事了。
环球人物杂志:很多人都说你心态好,一直都很平和、很满足,怎么做到的?
蒋雯丽:(从包里拿出一本书,是国学大师梁漱溟的《人生的三路向》)这本书说的人生态度我很喜欢:“逐求、厌离和郑重”。逐求就是一种生活追求,简单地说就是追求物质,人因追求而有目标,并不断进步;厌离就是追求了太久物欲的人,内心会对这种贪婪产生反感和仇恨;这时,再反过头来看自己的人生,就会产生一种郑重的态度,郑重是一种自己对自己用力的方式,用到了极致便会追求最简单平静的生活。我就是这样的。我现在就想“郑重”地生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