梅家弄地方相当偏僻,但曲径通幽,别有佳趣。等轿子抬到,领路的人,在一座小小的石库门上,轻叩铜环,随即便有人来开门。应接的是一个四十左右的妇人,说得一口极好听的苏州话。到了客厅里灯光亮处,王有龄从黑晶眼镜里望出去,才发觉这个妇人,秋娘老去,风范犹存。再看客厅里的陈设,布置得楚楚有致,着实不俗,心里便很舒服��
“三阿姨!”领路的人��“本家”介绍��“王老爷,胡老爷,都是贵客,格外招呼��”
三阿姨喏喏连声,神色间不仅驯顺,而且带着些畏惮的意味。等领路的人告辞而去,三阿姨才向王有龄和胡雪岩寒暄,一句接一句,照例有个“客套”。这个套子讲完,便了解了来客的身分。当然,她知道的是他们的假身分,王老爷和胡老爷都是杭州来的乡绅��
摆上果盘献过茶,三阿姨向里喊道,“大阿囡,来见见王老爷跟胡老爷��”
湖色夹纱门帘一掀,闪出来一个而入。王有龄一见,双眼便是一亮,随手把墨晶眼镜取了下来,盯着风摆柳似地走过来的阿囡,仔细打量,她穿一件雨过天青的绸夹袄,虽然也是高高耸起的元宝领,腰身却做得极紧,把袅娜身段都显了出来,下面没有穿裙,是一条玄色夹裤,镶着西洋来的极宽的彩色花边。脸上薄施脂粉,头却梳得又黑又亮,髻上插一支翠镶金挖耳,此外别无首饰,在这样的人家,这就算是极素净的打扮了��
走近了越发看得清楚,是一张介��“鹅蛋”��“瓜子”之间的长隆脸��
生得极好的一双眼睛,就如西洋来的闪光缎一般,顾盼之间,一黑一亮,配上那副长长的睫毛,别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媚态,而且正当花信年华,就如秋月将满,春花方盛,令人一见便觉不可错过��
她一面含着笑,一面照着阿姨的指点,大大方方地招呼了贵客。然后说道:“两位老爷,请到房间里坐吧��”
到了里面,又别有一番风光,看不出是风尘人家,却象知书识字的大家小姐的闺房。红木的家具以外,还有一架书,墙上挂着字画,有戴熙的山水和邓石如的隶书,都是近时的名家。多宝架上陈设着许多小摆饰,一具形制极其新奇的铜香炉正烧着香。青烟袅袅,似兰似麝,触鼻心荡��
“王老爷请用茶!”她把盖碗茶捧到王有龄面前,随手在果盘里抓了几颗松仁,两手搓一搓,褪去了衣,一直就送到王有龄唇边��
王有龄真想连她的手指一起咬住,但到底不曾,一把捏住了她的手问道,“大阿囡,你叫什么名字?”
“小名叫畹香��”
“哪两个字��”
“滋兰九畹的畹,王者之香的香��”
“好文雅的谈吐��”王有龄又问:“畹香,你跟谁读的书?”
“读啥个书,读过书会落到这种地方来��”说着,略带凄楚地笑了��
王有龄却不知道是那些“住家”��“小姐”的做作,顿时起了红粉飘零的怜惜,握着她的手,仿佛有无穷感慨不知从何说起似地��
胡雪岩看看已经入港了,便站起身来喊道��“雪公,我要告辞了��”
“慢慢,慢慢!”王有龄招着手说��“坐一会再说��”
“不必了��”胡雪岩一意想躲开,好让他们温存,所以站起来就走��“回头我再来��”
“畹香!我看胡老爷在生你的气��”
听这一说,胡雪岩便站住了脚,畹香上来拉住他说,“胡老爷,可曾听见王老爷的话?你请坐下来,陪陪我们这位老爷,要走也还早��”
“我们、你们的,好亲热��”胡雪岩打趣她说:“现在你留我,回头叫我也走不了,在这里‘借干��’��”
“什��‘干铺’��‘湿铺’,我不懂��”畹香一面说,一面眼瞟着王有龄,却又立即把视线闪开��
那送秋波的韵味,在王有龄还是初次领略,真有飘飘欲仙之感��“今宵不可无酒��”他用征询的眼光看着胡雪岩,意思问他这里可��“吃花��”的规矩��
胡雪岩还不曾开口,畹香急忙答道��“已经在预备。要不要先用些点心?”
说着,不等答话,便掀帘出门,大概是到厨房催问去了��
“想不到有这么个雅致的地方��”王有龄目送着她的背影,十分满意地说��
“雪公��”胡雪岩笑道:“我看你今天想回去也不行��”
“怎么呢?”
“不看见畹香的神气吗?已经递了话过来,可留你在这里��”哪一句话��“
“ ‘要走也还��’。不就是表示你可以不走吗��”
想一想果然!王有龄倒有些踌躇了��
“我看这样,还是我早些走��”胡雪岩为他策划,“好在我从三多堂出来的时候,只说要陪你去看一位多年不见的亲戚,回头我就对他们就,你的亲戚留你住下,要明天才回去��”
王有龄大为高兴,连连点头��“就这样。我是有个表兄在上海,姓梁��”
话刚说完,三阿姨已经带着“大小��”端了托盘进来,一面铺设席面,一面问贵客喝什么酒?又谦虚家厨简陋,没有好吃的东西款客,应酬得八面玲珑。[page]
四样极精致的冷荤碟子搬上桌,酒也烫了来了,却少了一个是主要的人,胡雪岩便问��“畹香呢?”
“来了��”外面答应着,随即看见畹香提着一小锅红枣百合莲子汤进门,说是好亲手煮的。也不知是真是假,反正吃在王有龄嘴里,特别香甜��
吃罢点心再喝酒。畹香不断替他们斟酒布菜,不然就是侧过身子去,伸手让王有龄握着,静静地听胡雪岩说话。看这样子,他觉得实在不必再坐下去,找个适当的时机,说是还要回三多堂,又约定明天上午亲自来接王有龄,然后就走了��
一走出门,心念一动,不回三多堂回到般上,在码头上喊了一声,船家从后舱探头出来,诧异地问道:“咦!胡老爷一个人��”
“我陪王大老爷去看他表亲,多年不见,有一夜好谈,今天大概不回来了��”胡雪岩踏上船头,这样回答,又说:“其余的都在三多堂吃酒。我身子不爽,还是回来早早睡觉��”
“胡老爷可曾用过饭?怕各位老爷要宵夜,我叫我女人炖了粥在那里��”
“这不错!我来碗粥,弄点情淡小菜来��”
船家答应着,回到后梢。胡雪岩一个人走入舱中,只见自己铺上,枕套被单都已换过,地板桌椅,擦得纤尘不染,桌上一盏洋灯,玻璃罩子也拭得极亮,几本闲书叠得整整齐齐。等坐定了,隐隐觉得香气袭人,四下一看,在枕头旁边发现一串珠兰,拿起来仔细玩赏,穿珠兰的细铜丝上似有油渍,细想一想明白了,必是阿珠头的桂花油��
阿珠头上戴的花,怎么会在自己枕头旁边发现?这是个很有趣的谜?正在独自玩味,帘钩一响,阿珠来了��
“我没有泡盖碗茶��”她也不加称呼,没头没脑他说,“你的茶瘾大,我索性用茶壶泡了��”
胡雪岩先不答,恣意凝视着,见她双眼惺忪,右颊上一片红晕,便问��“你刚从床上起来?”
“嗯!”阿珠一面替他倒茶,一面娇慵地笑道��“不晓得怎么的?一天都是倦得要命��”
“这有个名堂,叫做春困。你有没有做春梦��”
“做梦就是做梦��”阿珠嗔道��“什么叫春梦?一个你,一个张胖子,说话总是带骨头。不��……”她不说下去了��
“怎么样?”
“总算比什么周老爷、吴老爷好些。动手动脚的,真讨厌��”
“多承你夸奖,”胡雪岩问道:“这串珠兰是不是你的?”
“啊!”她把双眼张得好大��“怎么会在你手里?”
“在我枕头旁边找到的。我就不懂了,是不是特意送我的?”
“哪个要送你��”阿珠仿佛受了冤屈似地分辩��“下半天收拾房间,��
了,在你铺上打了个中觉,大概那时候遗落下来的��“
“亏得我回来看见,不然不得了!”
“怎么��”她不服气地问��“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��”
“你倒真不在乎!”胡雪岩笑道,“你想想看,你头上戴的花,会在我枕头旁边发现,别人知道了会怎么样想��”
“我不晓得。总归不会有好话!”
“在我来说是好话��”
“什么话��”
“你过来,我告诉你��”等阿珠走过去,他低声笑道��“别人是这样想,你一定跟我同床共枕过了��”
“要死,要死!”阿珠羞得满脸通红,咬着牙打了他一下��
不知是她的劲用得太大,还是胡雪岩就势一拉,反正身子一歪,恰好倒在他怀里��
“看你还打不打人?”胡雪岩揽着她的腰说��
“放手,放手!”阿珠这样低声吆喝了两句。腰也扭了两下,却不是怎么使劲挣扎,胡雪岩便不肯放手、只把她扶了在铺上并坐��
“今天没有人,我可不肯放你过门了��”你敢��“阿珠瞪着眼,又说��”我爹跟我娘不是人��“
“他们才不来管你的闲事��”
话还没有说完,听得阿珠的娘在喊:“阿珠,你问一问胡老爷要不要烫酒?”
她慌忙跳起身夹,胡雪岩一把没有位住,她已跑到了舱门口,答应一声,转脸问道��“要不要吃酒?”
“你过来!我跟你说��”
“我不来!我又不聋,你在那里,我听得见��”
“本来有些头痛,不想吃,现在好了,自然要吃一杯��”
“哼!”阿珠撇一撇嘴��“本来就是装病!贼头贼脑不知道想做什么?”
说完,她掀帘走了出去,不久便端来了酒菜,安设杯筷。胡雪岩要她陪着一起吃,她不肯,但也不曾离开,倚着舱门,咬着嘴唇,拉过她那条长辫子的辩梢来玩弄着��
胡雪岩一面喝酒,一面看她,看一着,笑一笑,陶然引杯,自得其乐��
于是阿珠又忍不住了��
“你笑什么?”她问��
“现在还不能告诉你��”
“要到什么时候?”
总有那么一天!你自己会晓得��“
“哼!”阿珠冷笑��“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?要说就痛痛快快说!”
胡雪岩把她的话,稍为咀嚼一下,就懂了她的意思,招招手说��“这又不是三言两语谈得完的,你这样子,也不象谈正经话的神气。反正又没有外人,难得有个谈夭的机会,你坐下来听我说��”
“坐就坐!”她仿佛仕自己的胆似地,又加了一句:“怕什么!”
等她坐了下来,胡雪岩问道��“你今年十几?”
“问这个做啥?”
“咦!谈天嘛本来就是海阔天空,什么话都可以谈的,你不肯说,我说,
我今年三十一岁��“
阿珠笑了��“我又不曾问你的年纪��”
“说说也不要紧。我猜你今年二十六��”
“什么?”她又有些诧异,又有些不大高兴��“胡说八道!你从哪里看出我二十六?无缘无故给人加了十岁?难道我真的生得那样子老相��”
“这样说你是十六?”胡雪岩点点头��“那还差不多��”[page]
阿珠恍然大悟,中了他的计��“你们这些做官的,真坏!诡计多端,时时刻刻都要防备��”她使劲摇看头,大有不胜寒心之意:“真难!一不小心,就要上当��”
“不是我坏,是你不老实��”说着,胡雪岩便挟了块茶油鱼干送到她嘴边��
“我不要!”阿珠把头偏了过去,不知是有些不好意思,还是故意不领他的情?
“你尝尝看,变味的鱼干也拿来我吃!”他气鼓鼓地把鱼干往碟子里一扔��
她又上当了。取他的筷子侧过头来,挟着鱼干刚送到嘴里,胡雪岩便变了样子,浮起一脸顽皮而略带得意的笑容��
阿珠又有些生气,又觉得别有滋味,故意嘟着嘴撤娇。于是胡雪岩笑道��“阿珠,我劝你趁早老老实实,听我的话。不然。我随便耍个花腔,就叫你‘缸尖上跑马,团团��’��”
这是句无锡谚语,他学得不象,怪声怪气地惹得阿珠大笑,笑停了说��“不要现世了!”接着便也说了这一句谚语,字正腔圆,果然是道地的无锡话��
“阿珠!怎么你平时说话,是湖州口音?”
“我本来就是无锡人嘛!”
“如何变了我们浙江人?”
“ ‘六月里冻杀一只老绵��’,说来话长��”阿珠摇摇头有些不大爱说似地��
胡雪岩就是要打听她的身世,怎肯放过?软语央求了一两句,她到底说了出来,声音放得极低,怕她父母听见,她谈的就是她父母的故事��
“我娘是好人家出身……”
故事应该很长,但在阿珠嘴里变短了,她娘是书香人家小阻,家住河岸,自己有条船,探亲访友,上坟收租,都坐了自家船去��
管船的姓张,年纪轻就叫他小张。小姐看中了他为人老实,两下有了私情,怀了阿珠在腹中。这件事闹出来不得了,两个人私下商议,不如双双远走高飞。小张为人老实,不��“小姐”带她家一草一木,弄上个拐带卷逃的名声,但还是拿了她家样东西,就是那条船��
越过太湖就是吴兴,风波涉险,原非得已,只防着地家会沿运河追了下来。事后打听,他们的路走对了。她从此没有回过无锡,水上生涯只是吴兴到杭州、杭州到上海,算来有十五年了��
讲的是私情,又是她爹娘的私情,所以阿珠脸上一阵阵红,忸怩万状,好不容易讲完了,长长透口气,腰也直了,脸也扬了,真正是如释重负��
“怪不得!”胡雪岩倒是一脸肃穆,“你娘是好出身,你爹是好人,才生下你这么个讨人欢喜的女儿��”
原是句不算什么的赞语,阿珠却��“讨人欢喜”这四个字。听得特别分明,消退的红晕,顿时又泛了上来��
“你爹娘就是你一个?”
“原有个弟弟,五岁那年糟蹋了��”
“这一说,你爹娘要靠你养老?”
阿珠不答,脸色不大好看。谈起这件事她心里就烦,她爹娘商量过她的亲事,有好几个主意,其中之一是招赘一个同行,娶她,也“��”了这条船��
阿珠从小娇生惯养,而且因为她娘的出身不同,所以她的气质教养,也与别家船上闺女各别,加以她爹的这条“无锡��”,设备精致,招待周到,烹调尤其出名,历来的主顾,都是仕宦富家,阿珠从小便把眼界抬得高了,不愿嫁个赤脚摇橹的同行,所以等她爹娘一提到此,她总是板起了脸,脸上绷得一丝皱纹找不出,仿佛拿刀都砍不进去似地��
是去年,有天晚上无意间听得她爹娘在计议,“阿珠十五了,她的生日早,就跟十六一样��”她爹说,“日子过来快得很,耽误不得了!”
她娘不响,她半天才叹口气说:“唉!高不成,低不就��”
“也由不得她!照她的意思,最好嫁个少年公子,做现成少奶奶。这不是痴心妄想��”
一听到这里,阿珠便忍不住淌眼泪,一则气她爹爹冤枉她,她从未这样想过,再则气她爹爹,把她看得这等不值钱,就做了少奶奶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,又不是想做皇后娘娘,如何说��“痴心妄想”��
“若要享福,除非替人做小��”
“那怎么可以��”她娘说,“就是阿珠肯,我也不肯��”
“我也不肯��”她爹立刻接口��“看起来还是寻个老老实实的人,苦就苦一点,总是一夫一妻��”
“阿珠吃不来苦��”
“不是阿珠吃不来苦,是你怕她吃苦��”
“也不是这话,总要有指望,有出息,我帮你摇了一辈子的船,现在叫阿珠也是这样,你想想看,你对不对得起我们母女��”
话说得很重,她爹不作声,似乎内疚于心,无话可答��
“我在想,最好有那么个穷读书人,”她娘的声音缓和了��“人品好,肯上进,把阿珠嫁了他……”
“好了,好了!”她爹不耐烦地打断,“下面我替你说,那个穷读书人,‘三更灯火五更��’,刻苦用功,后来考中状元,阿珠做了一品夫人。你真是��‘小书’听入迷了��”
“也不见得没有这样的事!也不要中状元,阿珠做了秀才娘子就蛮好了��”
“你好他不好!男的发达了,就要嫌阿珠了��”‘陈世美不认前��’��‘赵五娘吃��’,你难道不曾听说过?到那时候,你替阿珠哭都来不及!“
受了丈夫一顿排揎,阿珠的娘只是叹气不语。一会儿夫妇俩鼾声渐起,阿珠却是一夜都不曾睡着。至今提起自己的终身,心里便是一个疙瘩��
不管胡雪岩如何机警过人,也猜不透她的心事,见她凝眸不语,便又催问:“咦,怎么不说话?”
阿珠正一腔幽怨,无处发泄,恰好把气出在他头上,恶狠狠地抢白:“没有什么好说的��”
胡雪岩一愣,不知她为什么发这么大的人?但他并未生气,只觉得有些好笑��
她却是发过脾气,马上就知道自己错了!不说别的,只说对客人这个样子,叫爹娘发觉了便非挨骂不可。但也不愿认错,拿起酒壶替胡雪岩斟满,用动作来表示她的歉意��
这下胡雪岩明白了,必是自己这句话触犯了她的心境,应该安慰安慰她��
于是他捏住了她的手,她也感觉得出来,这不是轻薄的抚慰,便让他去��
“阿珠��”他用低沉的声音说��“我知道你心里有委屈。做人就是这样,‘不如意事常八��’,有些委屈连自己父母都不好说,真正叫‘有苦难言’��”
一句话不曾完,阿珠的热泪滚滚而下。她觉得他每一个字都打入自己的心坎��“有苦难言”而居然有个人不必她说就知道她的苦楚,那份又酸又甜的痛快滋味,是她从未经验过的。就这一下,她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踏实了,有地方安顿了��
胡雪岩一看这情形,不免惊异,也有些不安,不知她到底有什么隐痛,竟至如此,一时愣在那里,无法开口。阿珠却不曾看见他发傻的神情,从腋下衣钮上取下一块手绢在什眼泪。那梨花带雨的韵致,着实惹人怜爱,胡雪岩越发动心了��
“阿珠��”他说��“心里有事,何妨跟我说,说出来也舒服些��”
她的心事怎能说得出口?好半天才答了句��“生来苦命��”
什么叫“生来苦命”?胡雪岩心里在想,阿珠虽是蓬门碧玉,父母一样把她当作掌上明珠,比起那些大家的庶出子女,处处受人歧视,不知要强多少倍?那么苦在何处呢?莫非……
“我知道了��”他想到就说,“大概你爹娘从小把你许了人,那家人家不中你的意��”
“不是,不是!”她急急分辩,灵机一动,就势有所透露��“你只猜到一半!”
“喔!现在正在谈亲事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