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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清红顶商人胡雪岩——平步青云(9��

2010-12-15 19:11:52 来源:转载 作者:高阳 评论:0 点击:
果然,等他刚在签押房中坐定,门上立刻递进一大捧名帖和“八行”来,这就是做官的苦楚了��

果然,等他刚在签押房中坐定,门上立刻递进一大捧名帖��“八行”来,这就是做官的苦楚了,一个个要应付,看来头的大小,或者亲自接谈,或者请周委员等人代见,要想出许多力不从心的客气话来敷衍,这样忙到夕阳衔山,方始告一段落,这才想起刘二,何以未见有信息送来��

等到上灯,依然音信杳然,王有龄有些沉不住气了!他照胡雪岩的话做,这天上午从藩司衙门回来,立即宣布,仍旧兼着海运局坐办的差使,希望发生“稳定军心”的作用,倘或事有变卦拆穿了西洋镜,传出去为人当笑话讲,这个面子可丢不起��

正在这样嘀咕,胡雪岩来了。问知情形,也觉得事不可解,不过他信心未失,认为虽无好信息,但也没有坏消息,不必着急��

“就算如此,刘二也该先来告诉我一声��”

“这是刘二不知道你的用意,倘或他知道你这么着急,当然会先来说一声��”胡雪岩想了一下说��“雪公,你不妨先回府。一面止高升把刘二请了来问一问看,看黄抚台是怎么个表示?”

“这话有理。就这么办!”

高升这一去,又好半天没有信息。王有龄在家跟胡雪岩两个人对饮坐等,直等到钟打九下,才看见高升打着一盏灯笼把刘二照了进来��

人已到了,王有龄便从容了,先问刘二吃过饭没有?刘二说是早已吃过,接着便说��“高二爷来的那一刻,我正在上头回公事,交代的事很多,所以耽误了。你老这封信,抚台早就看过,直到此刻才有话��”

“噢!”王有龄见他慢条斯理地,十分着急,但急也只能急在心里,表面上一点不肯摆出来��

“ 上头交代:请王大老爷到湖州接了印,一等有了头绪,赶快回省。这里的公事也很要紧��”

“这里”当然是指海运局。王有龄喜心翻倒,与胡雪岩相视而笑,尽在不言��

这下刘二才恍然大悟,心里懊悔,原来他海运局的差使,直到此刻,才算定局。早知如此,这个消息真是奇货可居,应当另有一番丑表功的说法��

不过此刻也还不晚��

于是他立即蹲下身子来请了个安��“恭喜王大老爷!我晓得你老急着��信息,伺候在我们大人身边,一步不敢离开,到底把好消息等到了��“

“承请之至��”王有龄懂他的意思,封了十两银子一个赏封,把刘二打发了走��

“总算如愿以偿,各方面都可以交代了��”胡雪岩开玩笑他说��“王大老爷!我要讨桩差使,到湖州上任的船,由我替你去雇��”

这自然是要照顾阿珠家的生意,王有龄使也笑道:“别的差使,无有不可,就是这桩不行��”

两人哈哈大笑,把王太太惊动了,亲自出来探问,这是一个因头,其实她是要来听听消息,分享这一份她丈夫大交官运的喜悦,好在彼此已成通家至好,她也不避胡雪岩,坐在一起,向他谢了又谢,然后问道:“胡少爷,你怎么不捐个官��”

“对了��”王有龄立即接口,“这实在是件要紧大事。雪岩,你有个功名在身上,办事要方便得多。譬如说海动局,你如果也是个州县州子,我就可以保你当委员,替我主持一切。事情不就好办了吗?”

“话是不错。不过老实说,我现在顶要紧的一件事,是先要把阜康办了起来��”说着,向王太太看了一眼��

王有龄会意,有些话他当着王太太不肯说,便托故把他妻子调了开去��

“阜康要早早开张。藩台衙门那几万银子,得要快领下来做本钱。雪公,你明天再去催一催,我这里已经托了人了��”

“这好办��”王有龄说��“我现在心里乱得很,不知道该先办何事,后办何事��”

“官场的规矩我不十分在行。大家慢慢商量,尽这一夜工夫,理出个头绪来��

一宵细谈,该办的事,孰先孰后,一条一条都写了下来。胡雪岩是忙着去筹备阜康,王有龄的第一件大事,是要去物色幕友��

幕友的名堂甚多,刑、钱两席以外,还有管出纳��“帐房”、写信的“书启”,以及为子弟授书��“教读”、帮忙考试��“阅卷”、征收地了的“征比”等等。当然最重要的还��“刑名”��“钱谷”。臬司衙门的俞师爷,是早就答应过王有龄,为他好好物色的,所以第二夭他专诚去拜访俞师爷。来意不道自明,“刑名”一席,俞师爷已经替王有龄准备好了,就是他的学生��

俞师爷的这个学生,名叫秦寿门,名为学生,其实年龄与俞师爷相差无几,当然也不是初出茅庐。大致走上幕宾这条路子,虽说“读书不成,去而学��”,好象是末路,但却是“神仙、老虎、狗”的生涯。名幕的声光,十分煊赫,此辈不但律例烂熟,文笔畅达,而尤贵乎师承有自,见多识广,所以学幕的过程,十分重要��

秦寿门跟随俞师爷多年,由州县开始,历经府、道,一直学到臬司衙门,了解地方上整套司法的程序,以及每一级的职权范围和特性,是谓“能得其全”,比那仅仅于州县,或是臬司衙门的,自然高明得多��

他在十年前就已出道,馆地从来没有间断过,前年因为父母双亡,回到原籍绍兴奔丧,接着又生了一场病,最近身体复元来投靠老师,俞师爷正好把他荐给王有龄。当时请了来彼此见面,一谈之下,相当投机,王有龄心想,幕友除了自己来得以外,还要讲关系、通声气,否则本事虽大,事倍功半,现在是俞师爷介绍的人,将来不管什么案子,由县里申详到省,俞师爷当然要尽力维持,这就等于出一��“修金”,聘了两位幕友,岂不划算��

于是即时下了口头聘约,彼此都很满意。王有龄对于另一位钱谷师爷,也是如法炮制,请藩署最出名的王师爷介绍,他介绍的是他的一个名叫杨用之的师兄弟,言明在先,人是勤恳老实,本事并不怎么样了不起。好在王有龄所重视的是借此拉上王师爷的关系,钱谷一道,他自己也懂得很多,幕友弱一些也不要紧��

回到海运局,王有龄亲自动笔准备聘书,用大红全帖,面��“关书”二字,里面写的是��“敦聘寿门秦老夫子,在署理乌程县知县兼署湖州府知府任内,办理刑名事件,月奉修金纹银七十两,到馆起修。三节另奉贽敬纹银八两。谨订��”下面署款“教弟王有龄顿首拜��”不用官印、也不用私章,封入红封套内,加个签条,写的是“秦老夫子惠��”��

杨用之的那份关书,款式也是一样,不过修金每月只有五十两,并且写明“不另致送节��”,这是因为钱谷师爷,在每地丁钱粮征收完毕,另有好处的缘故��

等把关书送了去,王有龄随即又下帖子请客。幕友虽无官职,但地位与他的“东翁”相同,尤其是刑钱两席,有一定的称呼,州县称“大老爷”,所以秦寿门和杨用之,都该称��“师大老爷”��

两位“师大老爷”是分开来请的,因为幕友最讲究札数,他们在衙里自成夭地,长官有事,要移樽就教。初一、十五就象衙参那样,要恭具衣冠去拜访问好。岁时佳节,特为设宴奉请,平时请客一定要请幕友坐首座,否则就不必奉邀。现在虽还未到馆,已要按规矩办事,怕秦、杨二人,哪个坐首座,哪个坐次席,难于安排,所以索性分开来请,两个都是首座。陪客自然是胡雪岩和周、吴两委员��

第一天请的是刑名师爷秦寿门,帖子发了出去,这位贵宾专函辞射,理由是他吃长素,不便叨拢。这也好办,杭州四大丛林的素斋,无不精致万分,雷峰塔下的净慈寺,方丈心悟是王有龄的同乡,素有往还,更加方便,于是另外备了个“洁治素斋候光”的请柬送出去。秦寿门复信,欣然应诺。[page]

到了那天轿子出清彼门,中“柳浪闻莺”下船,先逛西湖,后吃素斋��

净慈的方丈心悟以半主半客的身分作陪,席间问起秦寿门吃长素的原因,他回答得很坦率��

“ 有老和尚在,不敢打诳语,我是忏悔宿业��”寿门说,“前两年我在顺天府衙门‘作客,办一件案子,误信人言,以��’失出‘,虽无责任,此心耿耿不安,不久,先父先母,双刃弃世,我辞馆回乡,料理完了丧事,自己又是一场大病,九死一生。病中忏悔,倘能不死,从此长焉念佛,一点诚心,固然蒙菩萨鉴怜,一天好一天,如今是我还愿的时候��”

“诚则灵!”心悟不断点头��“种爪得瓜,种豆得豆,因果不可不信��”

“我本想从此封笔,无奈家累甚重,不得不重作冯妇。公门之中,容易作孽,多蒙东翁台爱,我别无所报,为东翁种些福田��”

“是,是!”王有龄很诚恳地答道,“我所望于老夫子的,也就是如此��”

“公门之中也好修行��”胡雪岩安慰他说,“秦老夫子无心中积的德,一定不少��”

“这自然也有。我们这一行,多少年来师弟相传的心法:”救生不救��‘��

就是体上天好生之德。然而说句老实话,也是‘��’在其中��“

这名话很含蓄,但在座的人无不明白,救��‘��’才有红色收入,一味替死者伸冤,除了苦主,谁来见情?

“话又说回来。干我们这一行,到底积德的多,造孽的少,不比刑官狱吏,造孽容易积德难��”

“这又是为什么呢��”胡雪岩很感兴味地问��

“ 此无他,到底自己可以作主?譬如象雪公这样的东家,自然不许我们造孽,即使所遇非人,我们只要自己把握得定,东家也不能强人所难。狱里就不同了,真正是晴无天日!”

“怎么呢?”

“一句话,非钱不行,没有钱,那地方比猪圈都不如,有钱的,跟自己家里一样,不但起居饮食舒服,甚至妻妾要以进去伴宿��”

“我也听说过��”王有龄问道,“真有这样的事��”

“当然有!我说个故事为诸公下酒,就出在我们浙江,那是道光年间的��……”

据说,道光年培有个富家子弟,犯了命案,情节甚重。由县、府、道,一直到省里,都维持“斩立��”的罪名,只待刑部公文下来,便要处决。这个富家子弟是三世单传,所以他家上下打点,只想救出一条命来。无奈情真罪实,遇着的又都是清官,以致钱虽花得不少,毫无作用,只都便宜了中间经手的人��

那富家翁眼睁睁看着要绝后,百万家财,身后将为五服以外的族人所瓜分,无论如何于心不甘。于是经人指点,备了一份重礼去请教一个以善于出奇计,外号“鬼见��”的刑名师爷,不得已而求于次,只想他的在狱中的儿子,能够留下一点骨血,哪怕是个女孩子也好,问那刑名师爷,可有办法��

办法是有,但不能包养儿子,因为这是任何人所无能为力的。但就照“鬼见��”的办法,已能令人满意。他答应可以让那富家子,多活三个月,在这三个月中,以重金觅得数名且男的健妇,送到狱中为富家子荐寝。当然,狱中是早已打点好的出入无阻,每天黎明有人在监狱后门迎接,接着健妇送到家供养。事先已讲明白,要在他家住几个月,若无喜信,送一笔钱放回,有了喜信就一直住下去,直到分娩为止,那时或去或留,另有协议��

这样过了十几天,刑部的复文到了,��“钉封文书”,一望便知是核准��“斩立��”��

“慢来,慢来!”胡雪岩打断秦寿门的话问道��“不是说可以活三个月?

何以前后一个月不到��“

“少安毋躁��”秦寿门笑道,“当然另有道理,不然何以鬼见了都愁��”

他接着又讲……

既称“斩立��”,等“钉封文书”一到,就得“出红��”,知县升堂,传齐三班六房和刽子手,把犯人从监狱里提了出来,当堂开拆文书。打开来一看,知县愣住了,封套上的姓名不错,里面的文书,完全不对,姓名不对,案情不对,地方也不对,应该发到贵州的,发到浙江来了��

没有核准斩立决的文书,如何可以杀人?犯人依旧送回监狱,文书退了回去。杭州到京师,再慢也不过二十天,但是要等贵州把那弄错了的文书送回刑部��“云贵半爿��”,一来一往就三个月都不止,便宜了贵州的那犯人,平白多活了几个月��

“这不用说,当然是在部里做了手脚?”王有龄问��

“是的��”秦寿门答道,“运动了一个刑部主事。这算是疏忽,罚俸三个月,不过几十两银子,但就这样一举手之劳��‘疏忽’,非一千银子不办��”

“这是好事!为人延嗣,绝大阴功,还有一千两银子进帐��”胡雪岩笑道:“何乐不为��”

“其奈坏法何?”秦寿门说��“倘或查封、抄家的文书,也是这么横生枝节,国库的损失,谁来认赔��”

“若有其事,也算疏忽?”

“此是何等大事,不容疏忽也不会疏忽。国法不外乎人情,所以听讼执法,只从人情上去揣摩,疑窦立见。譬如说某人向来精细,而某事忽然疏忽,此一疏忽又有大出入,其事便可疑了。又譬如‘例案’,向来如此办理,而主管其事的忽然说,这么办是冤枉的,驳了下来,甚至已定谳的案子,把它翻案。试问,这一案冤枉,以前同样的案子就不冤枉?何以不翻?只从这上面去细想一想,其中出了什么鬼?不言可知��”

听这番话,足见得秦寿门是个极明白事理的人。王有龄当然觉得欣慰��

但刑名一道对县官的前程,关系太大,老百姓对父母官的信服与否,首先也就是从刑名上看。只要年成好,地方富庶,钱粮的浮收及各种摊派,稍微过分些,都还能容忍,若是审理官司,有理的一方受屈,无理的一方赢了,即或是无心之失,也会招致老百生极大的不满,说起来必是“贪赃枉法”。所以王有龄对秦寿门看得比杨用之重,事先跟胡雪岩说好了的,自己不便频频质疑,要他借闲谈多发问,借以考一考秦寿门的本事,此时便又递了个眼色过去��

于是胡雪岩装得似懂非懂的样子,用好奇而仰慕的语气问道��“都说刑名老夫子一支笔厉害,一个字的出入,就是一家人的祸福,又说‘天下文章在幕��’,我问过人,也就不出个所以然。今天遇见秦老夫子,一定可以教一教我了!”

又捧刑名师爷又捧他本人,这顶双料的高帽子,秦寿门戴得很舒服,致且酒到半酣,谈兴正好,便矜持地笑道��“读书万卷不读律,致君尧舜知何术?‘所��’天下文章,出于幕��‘,言其实用而已,至于一个字的出入,关乎一家人祸福,这话倒也不假。不过,舞文弄墨,我辈大忌。总之,无事不可生事,有事不可怕事��”

在座的人连连点头,吴委员肚千里有些墨水,尤其觉得“舞文弄墨,我辈大��”八个字,近乎见道之言,因而说道��“我也要请教!”

“先说无事不可生事……”

秦寿门讲了个故事作例证:曾有一省的巡抚与藩司不和,巡抚必欲去之而后快,苦于那藩司既清廉又能干,找不着他的错处。后来找到一个机会,文庙丁祭,那藩司正好重伤风,行札的时候,咳个不停,巡抚抓住他这个错,跟幕友商量,那幕友顺从东家的意思,舞文弄墨,大张旗鼓,奏劾那藩司失仪不敬��

凡有弹劾,朝廷通常总要查了再说,情节重大则由京里特派钦差,驰驿查办。类此事件,往往��“将军”或��“学政”查报。那一省没有驻防的将军,但学政是每一省都有的,这位学政文庙丁祭也在场,知道藩司的失仪,情非得已。就算真的失仪,至多事后教训一顿,又何至于毛举细故,专折参劾?

由于这一份不满的心情,那学政不但要帮藩司的忙,还要给巡抚吃点苦头。但是他不便公然指摘巡抚,让朝延疑心他有意袒护藩司,所以措词甚难��

这位学政未曾中举成进士以前,原学过刑名,想了半天,从巡抚原奏��“亲见”二字中,欣然有悟,随即提笔复奏,他说他丁祭那天,虽也在场,但无法复查这一案,因为��“位列前班,理无后��”,不知道藩司失仪了没有?

就这轻描淡写八个字,军机大臣一看便知道,是巡抚有意找藩司的麻烦,因为行礼时巡抚也是跪在藩司前面,如何知道后面的藩司失仪?照此说来,是巡抚抚失仪往后面看了,才发现藩司失仪。结果两个人都有处分��

原被告各打五十板,自然是原告失面子,被告虽受罚,心里是痛快的��

“这真��‘世不本无事,庸人自扰��’��”吴委员说��“坏在那巡抚的幕友不能痛切规劝��”

“这话说中的症结所在��”秦寿门向王有龄看了一眼,“我辈既蒙东家不弃,处事自有必不可摇的宗旨,一时依从,留下后患,自误误人,千万不可。只是忠言往往逆耳,难碍有几位东家没有脾气��”

“老大子请放心��”王有龄急忙表明态度��“我奉托了老替子,将来刑名方面,自然都请老夫子作主��”

“有东翁这句话,我可以放心放手了。今天我借花献佛,先告个罪,将来要请东翁恕我专擅之罪��”

说着他举杯相敬,王有龄欣然接受,宾主如鱼得水,在座的人亦都觉得很愉快。轰然祝饮,闹过一阵,重拾中断的话题��

“现在要谈有事不可怕事��”吴委员提高了声音说道��“索性也请老夫子举例以明之��”

秦寿门略略沉吟了一下说“有事不可怕事者,是要沉得住气,气稳则心定,心定则神闲,死棋肚里才会出仙着。大致古今律法,不论如何细密,总有漏洞,事理也是一样,有时道理不通,大家习焉不察,也就过去了,而看来不可思议之事,细想一想竟是道理极通,无可驳诘。所以只要心定神闲,想得广、想得透,蹈瑕乘隙,避重就轻,大事化小,小事化无,亦并不难。[page]

刚才提到‘ 钉封文书’,我就说个钉封文书的妙事。在座各位,“他看着王有龄问道,”想来东翁一定见过这玩意��“

“见过��”王有龄答道,“原来钉封文书,用意在示机密,亦不光是州县处决犯人非受领钉封文书不可,访拿要犯也用钉封文书。久而久之,成为具文,封套上钉个‘��’,用细麻绳一拴,人人可以拆开来看,最机密变成最不机密,真正是始料所不及��”

“一点都不错。这件妙事,毛病就出��‘人人可以拆开来看’上面。钉封文书按驿站走,每经一县,都要加盖大印。公事过手,遇着好事的县大爷,就拆开来看一看依旧封好。有这么一位县太爷,鸦片大瘾,每天晚上在签押房里,躺在烟铺上看公事。这天也是拆了一封钉封文书看,迷迷糊糊,把那通文书在烟灯上饶掉了��”

这一下,那县太爷才惊醒过来,烧掉了钉封文书,是件不得了的事!急忙移樽就教,到刑名师爷那里求援��

“封套在不在?”那刑名师爷问��

“封套还在��”

“那不要紧!请东翁交了给我。顺便带大印来��”

县太爷照办不误,等封套取到,那刑名师爷取张白纸折好,往里一塞,拴好麻绳,盖上大印,交了回去��

“交驿递发下一站!”

“老夫子,”县太爷迟疑地问道��“这行吗?下一站发觉了怎么办?”

“东家,请你自己去想��”那刑名师爷说��“换了你是下一县,打开来一看,里头是张白纸,请问你怎么办?”

秦寿门把那个故事讲到此处,不需再往下说,在座的人应都明白,显然的,有人发现了是张白纸,也不敢声张,更不敢多事退回去。因为倘或如此,便先犯了窃视机密文书的过失,这与那学政��“位列前班,理无后��”八字,有异曲同功之妙��

“刑名虽是‘法家’,也要多读老庄之书,才能有些妙悟��”王有龄感叹着说,“人不能有所蔽,有所蔽则能见秋毫,不见舆薪。世上明明有许多极浅显的道理,偏偏有人看不破,这是哪里说起?”

这番议论一发,便把话题引了开去。闲谈到夕阳衔山,方始散席,依旧荡桨回城。第二请钱谷师爷杨用之,在西湖里的一条画舫上设席,陪客依旧是胡雪岩和周、吴两委员��

由于阜康钱庄创设以后,预计是要用湖州府和乌程县解省的公款,作为资本,这与钱谷师爷有密切的关系,因此胡雪岩对杨用之,特别笼络。杨用之赋性忠厚老实,是最容易对付的人,以胡雪岩的手腕,把他摆布得服服帖帖,颇有相见恨晚之感��

其实胡雪岩的手腕也很简单,凡是忠厚老实的人,都喜欢别人向他请教,而他自己亦往往知无不言,言无不尽。胡雪岩会说话,更会听话,不管那人是如何地语言无味,他能一本正经,两眼注视,仿佛听得极感兴味似地,同时,他也真的是在听,紧要关头补充一两语。引申一两义,使得滔滔不绝者,有莫逆于心之快,自然觉得投机而成至交��

杨用之的本事不怎么好,但以他的性格随和,所以交游甚广,加以遇着胡雪岩,不知不觉地提起了谈兴,讲了许多时人的轶闻,最后谈到湖州府的人物,他提起一个人叫钱江,问王有龄认不认识��

“我听说过他,是湖州府长兴县人,曾跟我们福建的林文忠公,一起遣戍伊犁,由此出名。听说他是个奇士。想来林文忠公所赏识的人物,总不会错的��”王有龄问道:“怎么老夫子忽然提到这个人,莫非有他的新闻��”

“也好说是新闻。不过这条新闻,与各州县利害关系甚大,还不知道朝廷的主张如何��”

“喔,要请教��”

“这要从一位达官谈起,雷以諴其人,东翁总知道?”

“知道��”王有龄说��“此公湖北人,以左副御史会同河道总督巡视黄河口岸。前些日子看邸抄,说他自请讨贼,现在募了一万人,驻军江北高邮,扼守扬州东南,很打了几场胜仗��”

“是的,钱江就在他幕府里��”杨用之说��“有兵无饷,仗是打不下去的,朝廷的宗旨,反正只要你能募兵筹饷,自己去想办法,无不赞成的。听说钱江现在为雷军划一策,在水陆要冲,设局设卡,凡行商经过,看他所带货物,估价抽税,大致千取其一,称��‘厘捐’,除了行商,当地店铺亦照此抽税。收入颇为可观,听说各省都有仿照的意思。只是此法病商,朝廷或者不许��”

杨用之所谈的新闻,以及认为在创议中的“厘捐”��“病商”的见解,恰好给了王有龄一个机会,聘用刑、钱两幕友,他跟胡雪岩曾仔细谈过,刑名是外行,非倚托秦寿门不可,所以先要考一考他的本事。钱谷则王有龄自己就很精通,但幕友的传统,向来独立办事,不喜东家干涉,平和的还表面上有所敷衍,专断的根本就置之不理,所以胡雪岩设计,由他自己用感情来笼络杨用之,而王有龄则要拿点本事给他看看,这样双管齐下,让杨用之怀德畏威,把他收服,才能指挥如意。所以王有龄听了他的话,觉得不妨趁些机会,展示所学��

“ ‘病商’恐未必!”他一开口就是辩驳语气,“本朝的赋税制度,异于前代,一遇用兵之时,必须另筹军费,以我看,开��‘厘捐’,比较起来,还不失为利多害少的好办法��”

这笼统一句话,是做文章的一��“帽子”,王有龄既有炫耀之意,便得从头讲起。自古以来,国家岁收的主要项目,就是地了与钱粮,明朗未年不断“加派”,搞得民不聊生,庄稼人苦得要死,到最后只好弃地而逃,此为“流寇”猖獗,终以亡明的一大关键��

清兵入关,到圣祖平定三藩之乱,始得奠定国基。鉴于前朝之失,颁发“永不加赋”的诏令,此为清朝的一大仁政,亦为满族得以长主中原的一大凭借。后世诸帝,对圣祖的这个诏谕,信守不坠。此外国家岁收,还有关税、盐课两项,但地丁占岁收总额的三分之二,既有永不加赋的限制,则岁收就有了定额。风调雨顺、刀兵不起的太平岁月,固然可以支应,但一遇用兵,额外的军费负担,即无着落,倘或水旱年荒,一面要减免丁漕,一面要办赈济,收入减少,支出增加,又如何应付?再如刀兵水旱一齐来,火上加油,两面发烧,更是件不得了的事��

“这有两个办法弥补,一靠平时蓄积��”王有龄从容议论:“虽然天子富有四海,国家收入与宫廷收入,还是有区分的。这个制度从汉朝就很完备了,‘大司��’掌国家度支,‘少府’管天子的私财。私财有余,国币不足,国家必乱。宋太祖平服十国,所得金银珍宝虽输于内府,但另行封存,称��‘封桩��’。他的打算是积到相当数目,要��‘燕云十六��’买回来。可惜徽宗不肖,以内府所积,用来��‘民岳’,才有金兵入寇之事。前明更不必说,户部穷得要命,宫内蓄积如山,到最后,白白便宜��‘流寇’。本朝就不同了,蓄只于国库而非内务府��”

接着王有龄便举了几个户部存银的数目,康熙四十八年到过五千万两,最后剩下八百万两,但雍正十三年的极力整顿,到乾隆即位时,库存到了前所未有的六千万两的巨数,以后乾隆四十六年,到过七千万两。但嘉庆以后就不行了,到道光朝更是每况愈下��

“先帝崩逝当时,户部存银八百万两,这三年来的数目不详。洪杨军兴以来,用财如流水,想来现在正是开国以来最穷的时候��”

这一番夹叙夹议的谈论,不但周、吴等人有茅塞顿开之感,就是杨用之也觉得长了一番见闻。钱谷一道虽是他的专业,却只了解一隅之地的财政,朝廷大藏,十分隔膜,现在听王有龄讲得头头是道,心里便有这样一个想法:这位东翁,莫道他是捐班出身,肚子里着实有些货色��

他想到了王有龄的出身,王有龄恰好也要谈到捐班��“弥补国用不足,再有一个办法是靠捐纳的收入��”他说��“捐官的制度,起于汉朝,即所��‘纳赀为郎’。此后历代都有,但不如本朝的盛行��”

接着,王有龄便细谈清朝捐纳制度演变的经过,以及对中枢岁收的关系��

捐纳实缺虽由康熙为三藩之乱,筹措军费而起,但至雍正朝即成��“常例”,捐纳收入几为国家岁收的一部分,只是比例不大,平均总在百分之十五左右�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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